第六百七十一章 问心无愧[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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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堰镇返回南京途中,一行人便改走了陆路。这会儿张越接过杜绾递过来的那厚厚一摞纸,随便翻了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同坐一车的崔妈妈不明所以,悄悄扫了一眼,忍不住奇怪地问道:“少爷,这上头写得一板一眼规规矩矩,没什么有干碍的话,你笑什么?”
轻轻弹了弹那一沓纸,张越这才抬起头来:“岳父出的题目是,何谓仁义道德?何谓礼仪廉耻?这题目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这些杜家子弟却大多认为这是考较他们的经义,于是也不知道翻烂了多少本书,这才凑出了这么些东西。如果我没猜错,恐怕还有人为此去请教了那些有名的老夫子。只可惜他们不了解岳父的为人,那些子弟中有七岁孩童,也有二十出头的人,若是真要考较才学,一道这么大而化之的题目怎么够?”
杜绾早听说过张越早年用来打动自己父亲的那一套,不禁莞尔一笑:“娘早就说你最知道爹爹的心意,看来果真不假。那你倒说说,这题目该怎么答才合适?”
被妻子这么打趣了两句,张越越发笑吟吟的:“怎么答?自然是自己怎么理解就怎么答,背那么多圣贤书干什么?人人心中有不同的仁义道德,人人心中有不同的礼仪廉耻,但只问心无愧,有何不可对人言之处?岳父又不是那些迂腐的道学,看重的多半是一个诚字,一个慧字,刚刚翻了这么些,勉强只有两三个人答得还算有意思。”
虽说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张越说得浅显,崔妈妈立刻明白了过来。见张越挑出两张卷子和杜绾说话,她就对灵犀低声说:“我听说当初杜大人还在开封族学里头当先生的时候,曾经给过少爷一本《论语》,少爷日也看夜也看,足足看了许久才总算啃完了,因着这个缘故,这才拜了那么一位恩师。如今杜大人这样挑人,有……唔,那个异曲同工之妙。”
灵犀被崔妈妈最后那个成语说得忍俊不禁,总算她素来矜持,很快就忍住了笑容。想起来的这一路为了少些惊动,张越只用了这么一辆马车,带了四个随从护卫,到了杜家却反而惹得上下鸡飞狗跳,她更是觉得张越大事周全小事马虎。随着马车颠簸,看到那两夫妻渐渐头靠在一块打起了瞌睡,她连忙给盖了一块毯子,结果一转眼,却发现崔妈妈也睡着了。
“真是,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着凉!”
给崔妈妈盖了一件披风,她就想到了还在南京的秋痕和琥珀,不由得担心那边会不会出事。虽说张越这趟下来是请好假的,但出了那样大事的节骨眼上,张越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杜绾却也不会有心思在这时候回乡扫墓省亲。按照从前的情形来看,大约是存心躲开。
灵犀不敢再往下想,挑开车帘看了看外边。见彭十三恰好看了过来,又瞧着她咧嘴一笑,她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旋即放下了手,索性闭目养神了起来。凡事有那些男人在,她又何必操心那么多?
在车上睡了大半天,因见天气渐暖,张越便出了马车骑马,顺便也观察一下沿途景况。由松江府走陆路到南京,需得经过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这里都是南直隶所辖之地,承担了东南大部分的财赋,因此这初春之际,田间地头四处可见弯腰耕种的农人。
这天傍晚,众人便歇在了苏州府,找了家干净客栈住下。由于杜绾身上不爽快,他便让人把饮食送到了上头,等用过晚饭,趁着还未宵禁,他就带着彭十三出了客栈随处逛逛走一走。时值日落时分,路上行人少了许多,不少路边摊也渐渐收了,四处都是秩序井然。路过一个露天茶摊的时候,他就看见里头坐着好些个人,一面喝茶一面大声聊天说话。他原本并没留心,但听到有人在议论当地知府,他就拉着彭十三到里头找了个座位坐下。
“苏松财赋半天下,每年咱们这地方上交给朝廷的税赋不知道多少,可府尊大人如今因为那么一丁点钱就被人捅到了上头,听说不日就要罢官了!”
“唉,府尊大人可是个好官,这些年又是劝垦荒,又是贷种子,又是平抑物价,好事情做了一箩筐,可却穷得连官服都是补丁叠补丁!如今不过是因为老娘的生辰收了人家礼物,可那几个钱都是人家甘心情愿奉送的。就算收了,这算什么贪赃罪过!”
“就是就是,朝廷待好官太过苛严了!那些个勋臣贵戚有多少地,咱们府尊大人有多少地?那些死盯着府尊大人的官真是吃饱了撑着,肯定是盯上了苏州府这个肥缺,预备来刮地皮呢!要是真的罢了府尊大人的官,咱们苏州府境内的百姓联名请命,非得把人留下不可!”
南直隶诸州府乃是天下有名的膏腴之地,除却那些自有土地的农人之外,也有不少勋贵人家的佃户。明朝自开国以来,赐地向来是连同佃户一同赐下的,就比如张辅虽在北直隶境内买了不少地,但江南这边也仍然有众多田产,所有田庄中有钦赐的七百户佃户,再加上投身投靠的农人,佃户总共将近一千余户。也就是靠着这些田庄的出产以及家奴管事在江南经营的那些铺子,英国公府上下方才能吃用不愁,更不用朝其他去处伸手。
张越虽说不事生产不管生意,但他有个在经营上颇有手段的爹爹,不算公中,单单他名下的田产铺子等等也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无需刮地皮捞油水就能过得宽裕轻松。然而,普通官员却不像他们这样的勋臣贵戚世家,单单靠那一点可怜的俸禄,就连食肉也是难能,家境贫寒的连家室都没法接到任地,两地分居是家常便饭,连子嗣上头都成问题。
所以,听到这位苏州知府深得人心,张越便趁势在旁边好奇地问了两句。这一问,一个说得正起劲的中年人就滔滔不绝地拜手指头历数起了知府的政绩,末了才愤愤不平地说:“听说告刁状的乃是什么巡按御史……呸,只管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看百姓生计州府太平,什么御史,根本就是大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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